前几天早上，我顶替放假的友人巡房的时候，看到这一个胖嘟嘟的宝宝睡得正香，冒着奶香的柔软肌肤隐隐透着一抹晕黄。
“医生，我们可以出院了吗？”产后还不到十二小时的年轻妈妈迫不及待的问。
“你很急吗？至少等到中午吧！你的宝宝看起来有黄疸病的迹象。我们先验一验血，可能要住院。”
“黄疸病？危险吗？我之前的两个孩子都没有这个问题啊！”
“一些黄疸病是正常的，可是你的孩子还太小，也许会有危险。我们等验血的结果，回头再慢慢谈。”
离开了这对母子，也离开了产房，我继续到其他的病房巡。
上午十一时，接到护士的电话。
“医生，怎么办？怎么办？孩子的爸爸吵着要立刻出院，吵得很凶的，怎么办？”
“验血的报告出了吗？”
“有了，有了，胆红素157。”
“告诉他我立刻过来。孩子不能出院。我会跟他解释验血的结果。”
孩子的妈妈血型属O，爸爸的血型属A，出生才十二个小时就发黄了，实在不是件好事。我从发生黄疸病的原因讲到可能智障、瘫痪、甚至死亡等种种结果，孩子的爸爸还是坚持要出院。出院的原因只是因为他不能独自照顾在家里另外两个年幼的孩子，还一脸男子汉大丈夫的神情：
“你放心。你说的我完全都明白。孩子是我的。我要带他回去，有什么三长两短，都是我的选择。”言之滔滔的是在某部门当技术师的父亲，不是什么乡野武夫。
一旁顺从的妻子温柔的微笑：“我不是不懂你说的话。我的丈夫真的不能带小孩，我来了一夜，他已经很受不了了。我再不回去，也是不行的。我不能为了这个刚出世的孩子，就不理另外两个孩子啊！”
天啊！谁说天下无不是之父母？换了初到小镇报到时的我，一定会大吼大叫，急得跳脚。照顾那两个健康的孩子，有什么大不了的？爸爸不能带？让姨妈姑姐邻居亲戚，无论什么人带都好，这个才出生的宝宝面临的是生命的危险哩！
还在熟睡的宝宝嘟了嘟小嘴，还完全不晓得即将降临在自己身上的命运。
我拿了一张空白的住院纪录，用大而清楚的字迹残酷的写上：
“我XXX，身份证xxxxxx，和妻子XXXX，身份证xxxxxxx，作为孩子的父母，完全明白拒绝治疗，孩子有可能面对的各种后果乃至死亡。我们坚持违反医生的劝告，带孩子出院，所有后果皆将自负，与人无尤。”
“好，你们读清楚了。如果没有异议，两个人都签上大名，我就立刻给你们办出院手续。”
看着孩子的爸爸妈妈潇洒的挥上大名，我的心里凉凉地，一个声音在心里头喊“你撒下的种子、你怀了九个月的胎儿，你们都不想要救救他，就把他留给我吧！”，可是我什么都没有再说，静静的看着他们拿着账单拖着行李抱着宝宝走出病房的大门。
为什么？为了不可理喻的父母，我必须放弃救治可以挽救的生命？而另一个晚上，为了歇死里底的呼喊着要求我竭尽所能的儿女，我必须为肝硬化又患有肥厚梗阻型心肌病的老人家不断的注射强心针作心脏复苏在他生命最后的时刻折磨他延长他的痛苦？
为什么？为什么？
这世上很多个为什么，我都不能明白。
和恋人不一样，父母和孩子之间是一种无法选择而无可奈何的关系。
不可理喻的父母。
不可理喻的孩子。
为对方作着不可理喻的决定而自以为是爱。
互相折磨。也折磨自己。
救，还是不救？
我在这是个不可理喻的世界边缘挣扎。
其实..可以多做一些黄疸病的解说吗?
ReplyDelete我听同事说很大婴孩都会有这个病,有些要早上晒太阳之类的..
最重要的...那个小孩还好吗?
很多孩子第二天之后到十四天之前，会轻微发黄，原因是婴儿的肝还不能负荷身体的需求，还在慢慢成熟慢慢适应这个肮脏的世界。
ReplyDelete过多的则是病态的。可以因为血型不合、细菌感染、内出血、甲状腺功能减退症等等各种各样的病。
蓝色的灯光比太阳更能有效的降低其中一种胆红素，也更少辐射和危险。
很少人因此死亡。却很可能智障、小儿麻痹。
那个小孩，我们的护士会继续天天去家里逼他们来医院。我不知道他们明天还会不会来。如果来了，不肯治疗，又能如何？明天，明天会不会已经太迟了？
很现实的难题。舍吧！
ReplyDelete当医生的心理建设真的要很强……
ReplyDelete很喜欢你的心情故事，我想你可以像欧阳林那样出书了。你的文笔很好，我很佩服。:)
可能说服孩子父母把孩子留院吗？
ReplyDelete想来真的很难，别难过，尽了心就好。
“救，还是不救？
ReplyDelete我在这是个不可理喻的世界边缘挣扎。”
其实呀！这宗病例里，救或不救并不是主要问题。倒是那小病童的父母，领不领情要你救才是大问题。在马国，有良心的医务人员最大的悲哀，莫过於病人无知。报章上得来的讯息似是而非，偏偏马国人又最厉害断章取义，再加上道听途说，这个安弟这么讲，那个安哥那么说，惨！身为医生，尽心尽力就好。马国良医实在不多，医生变身为印钱机器的倒是通街有，看到都想吐口水。读了阁下的文章，很亲切，是良医最佳人选！希望阁下坚持！加油！
i thought paeds cannot disharge at own risk one. (at least that's the policy in HKL).
ReplyDeletemaybe can let the parents leave the baby in hospital?
sad sad story.
阿鱼，他们从妇产那里抱回家的。技术性上来说，宝宝从没住院，不是硬要出院，而是拒绝入院。
ReplyDelete很久以前，我和部门的各专科和头头谈过这个救和不救的难题。
在英国，放弃医疗，是医生的权利。（记得，遇到考试是要这样回答的）。大多数医疗队人员认为应该怎样做就怎样做，不必为了家属的看法和要求改变决定。
高猪，家属不领情事小。脸黑黑的阿伯也从不认为我救了他家老婆一命。闹上媒体说疯子医生强抢人家的初生婴儿也没关系。问题是，在大马，根本没有明确的法令，医生是不能也没有做这种决定的权利。一般上，病人最大，若病人不能/没资格做决定，就家属“话事”。
你知道吗？当病人脑死，即使生前填写了自愿捐献器官的表格，若是家属临时反对，我们就束手无策，只有让尸体和所有等着器官救命的病人说拜拜了。
...唉...
ReplyDelete辛苦了，请加油...
世界没有错！不可理喻的是世界上的某些人！
ReplyDelete那个孩子还好吗？
ReplyDelete这样不顾孩子死活的父母真不可理喻
口琴王，你真是个善良的孩子。谢谢你的关心。
ReplyDelete孩子没有回来。家里楼去人空。孩子的妈妈一口吉兰丹口音。我们只好假设孩子被带去了丹州的医院。祈望他得到应有的治疗。